蜃楼

高堂明镜悲白发

千禧 2


  

 

 梦中仍旧是那个冷雨纷飞的夜,他稚嫩又执拗的脸上划过斑驳的雨迹,伸手抹了脸,却发现手中的雨水里掺杂着暗红色,他喉咙一紧眼底即刻涌出一片酸涩,可终究是忍着没有哭出来,眸中映出各色霓虹灯光怪陆离的颜色,他十岁,他站在这里,可他眼中的童年从未像霓虹灯一样有过这样绚丽的色彩。





屋子里的布局很逼仄,到处都是满满腾腾的,再也腾不出多一点空余的空间,窗外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,楼房的墙皮已经脱落,形成一片片斑驳的痕迹,时樾坐在靠窗的沙发上,一条腿盘着,仰头靠着窗沿,他在抽烟,尼古丁猛然的进入肺中后迅速成为一团白色的烟雾,他缓缓的将烟雾吐出来,面容也在这团云雾之中变得若隐若现。

 

他一直在等床上的人醒来,他已经看他睡了四个小时,丝毫没有醒过来的征兆,等待的期间时樾给自己煮了一碗面,清汤挂面上面飘着几片绿叶。

 

吃过面他又看着他,在昏暗灯光下,他的侧脸的线条变得温情而秀丽,丝毫不像时樾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刻薄冷漠,高高在上的样子。

 

凌晨时分,天际已经开始泛出鱼肚白的颜色,楼下早点的小摊贩的叫卖声越发清晰起来,何瀚终于醒来。

 

何瀚醒来后头依旧很痛, 侧过头环顾四周后才确定自己此时此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,在他眼中屋子里很乱,家具的摆放毫无章法可言,到处都是很狭窄的,他有一瞬间的迷茫,直到视线落在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,他也在看着自己。

 

他与时樾的黑瞳对视了一会,何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很快,时樾和自己都没有说话,在这静谧的环境中,仿佛都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。

 

何瀚从口袋里掏出一版药,掰出了一片,放进口中就这么生生的吞咽下去。

 

他终于开口,对时樾说他想喝水。


听罢时樾从沙发上坐起身来,沉默无言,何瀚并未看着他,只是直直的盯着天花板,是要求又像是命令,他永远都是这般理所应当的态度。

 

何瀚见沙发上那人迟迟不为所动,他才转过头视线落到时樾身上,何瀚又说了一遍,我想喝水。

 

时樾掐灭烟才起身,倒了一杯水,杯子是冰凉的,水在水壶里放久了也是冰凉的,递给何瀚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,才发现何瀚的手是才最冰冷的。

 

何瀚很渴,将水一饮而尽,随后他又躺下,此时他才发现床很硬,被子和枕头上有陌生的感觉,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时樾家,他知道在此之前他在酒吧晕倒。

 

他天生就有心律不齐的病,曾经最严重的时候心脏突然骤停,所以对于晕倒他已经习以为常,时樾和他说他在酒吧晕倒的时候,他也没什么反应,他记得自己晕倒之前,抽了很多掺了海洛因在里面的烟,当着时樾的面。

 

那时他丝毫没听时樾和他说什么,身体里突然有一种很空虚难忍感觉洪水般的席卷过来,急需要什么东西来抚慰焦躁空洞的感觉,他从上衣内里的口袋里掏出烟,开始猛烈的抽烟,烟味袅袅的在四下封闭的包间里散开。

 

时樾知道烟里被加了东西,他看何瀚脸上流露出很享受的表情,他有一瞬间的惊愕,他盯了何瀚这么久,却不知道他还抽这种东西,这一瞬间时樾有些庆幸,何瀚有瘾,这种瘾,最能控制人的心智,只要利用好这一点,他可久以很快得手。

 

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,随后他看到何瀚的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,他手里夹着烟,俯倒在桌子上,手渐渐无力的垂下来,燃烧半截的烟落到地上,滚了几圈,滚到了时樾脚边。

 

时樾走到何瀚身边,推了推他,那人没有反应,时樾把他从桌子上扶起来,何瀚又倒在了他的怀里,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 

何瀚对晕倒这件事好似事不关己一般,他只是觉得很累,一直躺在床上,他突然开口问时樾:“为什么带我回来?”

 

时樾回答他:“总不能让你一直晕倒在酒吧,你是林忱的儿子,在酒吧里出了事,我和你们的生意该怎么做?”


理所应当又廉价的答案,时樾带他回来的一路上也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带何瀚回来,发现何瀚晕倒时,时樾自己也怔了一瞬间,他只有一个念头,他不能将他留在这。

 

冬日的清晨,雾霭弥漫的世界像是一场梦,司机左拐右转找了许久才找到时樾住的这个地方,何瀚等司机接他时他对时樾说他会好好考虑这笔生意,算是答谢他。

 

时樾笑了出来,他说何少爷既然这么说,他自然是放一万个心。

 

何瀚出门时,时樾突然拉住他,他停在门口,何瀚问他还有什么事,时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,开始变得意欲不明起来,何瀚听到时樾说:“以后少抽点吧。”

 

何瀚甩开手,他对时樾冷笑,仍旧高傲的态度,他说:“放心,生意没成之前,死不了。”

 

何瀚走后,时樾站在门前失神了许久,他刚刚看到何瀚眉毛上方有一条不明显的疤,他感觉自己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。

 

 

时樾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年的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那夜的雨下的很大,淌水走过马路的时候鞋子都被弄湿,他独自跑出家门,他很饿,母亲已经一天都没有回来,他带了钱去便利店买东西,小小的人撑着伞,像顶着一个蘑菇。

 

走了一半,看到街角停了一车,一个比自己稍大一点男孩被推搡着推下车,摔在水里,随后车子扬长而去。

 

他有些害怕,躲在电线杆后面,他看对方撑着爬起来,膝盖,额头手磕伤了,只是他没有哭,站在雨中不知所措。

 

他看了一会才跑过去,对方比他稍微高一些,他踮起脚,给他撑着伞。

 

对方穿的衣服是时俊青没有见过的稀奇样式,背带短裤,白衬衫,端正的记系着领结,这样的衣服,时俊青只在商店橱窗的洋娃娃身上才见过。

 

他好漂亮,是时俊青见过最漂亮的小朋友,他长得也像洋娃娃一般。

 

小孩子的心性里仍天真单纯,他问对方是不是走丢了,迟迟没有得到回应,他问他,哥哥,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。

 

男孩才开口和他说了一句:“我爸爸不要我了。”

 

时俊青问他饿不饿,许久对方才点头,时俊青摸了摸口袋,他让对方在这里等着,他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,随后奔跑着消失在雨中。

 

时俊青再次回来,抱着一大包零食,可是街角却空无一人,幼小的种子从此埋在心中,他每天都来等,故事的最后,他还是没等到这个人再出现。


时俊青和母亲搬了家,搬到了城市的另一头,很远很远的地方,他再也回不来。


何瀚的脸这一刻在他的记忆里和那个男孩的脸重叠交映,时间太久小男孩的面容他已经记不太清了,他唯一的印象,何瀚额头上的疤痕和男孩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。

评论(7)

热度(81)